云端上的恐怖分子

　　你好！小朋友！你六岁吧！？
　　缘分啊！真是缘分啊！说来也是凑巧，UK2145， 14：20，北京飞往乌鲁木齐波音777。飞机值钱的不行，内部却拥挤不堪。现在正是秋天，万米高空，蓝澄澄的世界，真痛快。
　　我想介绍一下自己。
　　我叫齐近民啊。一个大人。我猜你还太小，搞不懂“大人”的意思，所以我解释一下。这意味着我比你高一些、更聪明。我可以喝酒啊、抽烟啊、熬夜啊。我还可以在飞机上打盹，安安静静的翻报纸。
　　而你就大不一样了。
　　那个女人坐在你旁边，一直喋喋不休、唠唠叨叨。我猜想，她应该是你妈妈，或者不如说是一个社会工作者，甚至一个照顾你的保姆。你叫阿虎吧？！但人们更爱叫你小老虎，因为它更可爱。名字和你非常般配，因为你非常可爱，你真的是可爱。
　　你真的是、他妈的、非常可爱。
　　空姐给的咖啡真不错，又香又带劲。我刚刚又要了一杯，你想来点吗？我想你不会。依老夫之高见，你更喜欢果汁。当然，果汁又酸又甜，大部分孩子都喜欢，小姐姐也喜欢。可是我不喜欢，因为果汁容易留在衣服上。你看看，我这条裤子真是名牌，美利奴羊毛，轻薄时尚款，全新的，只要五百九十八块。可是你看看、你看看，这里这里，呶、呶、呶。那么大块的污渍。那是你的果汁留下的。
　　我的小老虎，我要是这样碰碰、蹭蹭、沾沾的你的裤子，会被骂成猥亵儿童，弄不好还要坐大牢，刑期还不短。就算出来了，也要被人骂死。无处不在的媒体最喜欢蹭热点，还咋咋呼呼、夸大其词，最后弄得事实面目全非。再说了，我也觉得猥亵儿童罪不可恶，在危害排行榜上堪比欠债不还、随地吐痰，或者还有吃饭吧唧嘴。还有，吃饭咬筷子也是犯罪，千万要小心。喂，上课要认真听讲，听到没有，小老虎？
　　小老虎，你知道么，老虎的屁股，小男孩的裤子，都摸不得。虽然都是摸摸搞搞的，但是引起的法律后果却截然不同。哎，对了，虽然都是睡大觉，你打呼噜吗？你爸爸呢？你妈妈呢？你看，都是睡觉，产生得效果就不一样，对吧？
　　你讨厌睡觉，小老虎？虽说刚刚认识，可是我看你好久了，你老是睁着一双不大不小的黑眼睛，不肯睡觉，在飞机上打量来、打量去。什么？你可不是癞蛤蟆。它们可丑死了。它们身上全是疙疙瘩瘩，还呆呆的鼓着眼睛，颜色又怪异，样子死气沉沉，象是长满霉斑的湿木头。真的，它们又死又怪，而你却又清醒又充满活力，好像一串冰镇过得阳光葡萄、或者冰镇过的芬达汽水。这些吃的喝的，你都喜欢吧？
　　我可不想吓唬你。我是大人了，要爱护儿童。我毕竟聪明一些。喏，老子，你知道么？哎，是这个老子，第三声，我没有骂人。不信问你妈妈！飞机杂志说到他。
　　小老虎，骂人和扯着嗓子干嚎，都是不好的。这本杂志说，老子说啊，致虚极，守静笃。万物并作，吾以观复。夫物芸芸，各复归其根。归根曰静，静曰复命。复命曰常，知常曰明。这些话的意思，你看得懂吗？我还是懂得。因为我是大人么，受到良好的教育。以后你也要读书，知道么？现代科学表明，宇宙充满了真空，而真空因为没有介质，不能传递声音。古老的哲学和现代科学，都走到寂静这个交汇点上。
　　我看出来了，你灵亮的黑眼睛还是定住了。嗯，开始犯糊涂。我当然不会以大欺小，我只是在介绍知识。不过你还是太讨厌了。杂志上还说，静为躁君，好像还是老子说的。而你，你却睡不着。我的办法是几颗安必恩。喏，就是儿童可以吃的安眠药。有了它，你很快就可以堕入梦乡，还给我一个安静的世界。对啊，这颗糖果喂给你的灵魂。灵魂就是你的嘴巴，连到脑子里。
　　哇，空姐来了。好漂亮啊。知道么，嗯，小老虎，她好像更喜欢你。她来收垃圾，手里还有一个袋子。好像没有给我带咖啡。我说了，她更喜欢你。不管怎样，你看看，我来帮帮她。你留下的垃圾太多了，大部分散落在你座位上。你不要再动了，还是我来捡吧。
　　小老虎，你看看，我的座位上还有不少呢，安全带上还挂了娃娃的毛毛。当然不止这些，我干脆把这个会叫唤的娃娃上缴给她。就是那个你喜欢的不得了的那个。那个娃娃会唱歌，声音特别响的，快要吓死人了。真是亵渎老子和神灵。这个娃娃应该是那部昆虫冒险的动画电影里的。说实话，那倒不是我不喜欢娃娃，而是说我可以肯定，让孩子们带着这些东西登上飞机是违法的，严重危害公共安全。法律，你懂吗？国际法？你听说过恐怖主义吗，塔利班、基地、猛虎组织，还有你们的班主任老师？
　　恐怖分子嘛，大家都讨厌。所以说你非法持有娃娃。
　　你哭了，嗯。那低低的哭泣声和脸上滴下的那些东西，都暗示着也许这次谈话可以结束了。你看，既然你认错了、从心里悔改了，我现在就归还你的东西。哎，你的小指头胖嘟嘟的，画的水粉画也是营养过剩，你的坐立不安的样子，还有你的蛮不讲理、莫名其妙地撕碎飞机上的杂志，统统还给你和你的妈妈。
　　我自己呢，就坐在自己座位上。我可没有孩子拖累。此时此刻，我幻想着把自己成年人的身体扔出飞机、扔进蓝天白云。
　　享受剩下的战斗吧，小老虎。
　　不过，说心里话，我已经很喜欢你了。坐在你旁边，感觉也不错啊。来来来，小老虎！敬个礼，握个爪，我们都是好朋友！
　　天上星，亮晶晶。永灿烂，保安宁。